第A08版:红礁石 上一版 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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胡同

王咸彪/图

胡同

◎ 王咸彪

先讲一个故事,这是听父亲说的,很神奇:在我同族一个哥哥家门前胡同口的空地上,他家老爷子雇人在此挖一个大池子,铁锨撅起的土要一锨一锨培到坑沿儿上,但有一个地方培的土总是滑落下来,众人甚觉奇怪,老爷子倒是眼睛一亮,说这下面肯定有东西,命人赶紧开挖,果不其然,挖出了一个大坛子,里面装满了铜钱儿……

挖出宝贝的这条胡同,住着十七户人家,有十二户王家、三户宋家、一户张家,还有一户荒着。我家靠近胡同的北头,家门前一左一右有两棵槐树,父亲常说:“门前两棵槐,家有万贯财!”可惜,愿望很好,现实残酷,财没见着,水倒不少。

这条古老的胡同,是附近地势最低的,每逢下雨,胡同就变成河床,没地儿去的雨水瞬间变成河水倒灌进胡同里的每户人家,这个时候,每家都是严阵以待,我家尤为严重,因地势太低,雨水会浸到堂屋,没过灶台,父亲母亲三爷三娘各拿脸盆水桶忙不迭地往外泼水,我始终没弄明白太奶奶当年盖这房子时为何不把地基填高些。

雨后的胡同泥泞难走,我们那儿是黑土,不同于黄土,黄土排水而黑土吸水,给出行带来诸多不便,人踩马踏车压,整条胡同就像个大猪圈,这对于还要推车下地干活的大人们来说,堪比蜀道!不过,却是我们这些小毛孩子的天堂。

胡同里和我一般大的孩子有三个,雨过之后,我们经常挽着裤脚,光着脚丫,在泥泞的胡同里踩“奶奶”——将地上的泥巴用脚心踩成一个小小的光溜溜的圆锥形,有一次被一块儿大玻璃碴子扎进了左脚大拇趾,顿时血流如注疼痛难忍,一瘸一拐跑回家,父亲拿剪刀在煤油灯上烤了烤,将玻璃碴子挑出,又倒了半盅白酒在伤口上消毒,疼得我全身哆嗦,牙齿咯咯地响,从此老实了不少。

顺着胡同走到南头是个丁字路口,连着一条东西走向长长的大街,那儿有两处老宅子,一处在西侧,一处在胡同的最南侧,老宅废弃的院子里杂草丛生,破墙残垣,没有人烟,也不知荒废了多少年,甚是诡秘。传说屋檐下有一双小红鞋,大白天的就很恐怖,到了晚上更是吓人。这还是我上学的必经之路,夜自习回家的路上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,寂静地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,每到这儿屏气凝神,撒丫子就跑,不管跑多快,总感觉后面有人追。写到这儿想起了家门口不远处的那口石棺材,它是宋家老奶奶给自己准备的,那也是我们几个小朋友的领地,经常光着屁股蹿上蹿下……

天气炎热时,农闲的人们就会在胡同里拿个大蒲扇乘凉聊天,母亲经常靠着大门在槐树底下搓麻线,而几个老奶奶在胡同树荫底下盘腿纺线,一手摇着纺车一手牵着棉线,还有用梭子织网的,这网可不是渔网,而是古时女人们盘髻用的。

夏秋的傍晚,会有一大群夜面虎子(蝙蝠)在胡同里飞来飞去,我和姐姐各拿一把大扫帚追赶着扑打,偶尔能逮到几只,老人们常说夜面虎子是老鼠偷吃了盐变的,除了蝙蝠还有蚂螂(蜻蜓),尤其是麦收季节,成群的蚂螂在胡同里嗡嗡乱窜……

小时的我最期盼的是那些走街串巷卖东西的,足不出户听声音就能分辨出:卖豆腐的敲梆子,换洋针的用拨浪鼓,染布的好像也是用拨浪鼓,锔盆的拖着长腔大声吆喝着,玩藏掖的(卖艺的)敲锣,生产队长吹着哨子催促社员们下地干活,还有站在胡同里骂街的……

啊,胡同永远是孩子们的天下,踢毽子、跳方格、打宝儿、玩泥巴、弹弹子、玩老鹰抓小鸡、跳绳、抗拐、放鞭炮、逮蝙蝠扑蜻蜓、打架,说起这些,眼前竟然浮现出那时的画面,嬉笑逐闹,影影绰绰……

1985年全家搬进了村后盖的新房子,自此离开了那条老胡同,再之后村里重新规划,老房子越拆越少,胡同也逐渐消失殆尽,随之消失的还有我最美好的童年时光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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