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黄全愈

引言

“脑机接口”是技术，“脑机对接”是战略。马斯克说“脑机接口”，但含义应该是后者。

站在AI肩膀上的素质教育，不是制造超人，而是成为发掘了自己潜在素质（多元智能）的自己。

也许是巧合，AI的拼音可是“爱”“挨”“癌”“哀”“溾”（污秽）……汉语有四声，“爱”或“癌”，天差地别。同调也可不同意。我妻子把AI分为三派：“爱”——AI将颠覆传统教育，并倒逼素质教育；“哀”——躺平派，看不到前途，干脆躺平；“唉”——焦虑派，因为AI翻江倒海而病急乱投医。前有应试的“挨”，后有AI的“碍”。

有人说AI是魔鬼，也有人说是天使，但我觉得，AI像核裂变一样，既可变成蘑菇云，也可造电站。AI也是中性的，可以为素质教育服务，也可以为应试教育服务。

Sora刚横空出世，秒杀Sora的LTX又问世。有人说，AI可以创作视频和图画，可以创作小说，还可以创作文件……但我想说，那不是“创作”，是“合成”，顶多是“生成”（产生、形成）。

除了教育焦虑，现在又加上AI焦虑。对AI的日新月异不以为然，为AI移山倒海慌不择路，都是不对的。

很多人相信，AI将颠覆教育。随着技术发展和政策完善，AI有望成为素质教育的重要助力。近日，河南郑州进行首场教学人机大战，由3名有17年教龄的高中教师对阵一台机器人，结果是机器人大胜。不要被带风向，关键是比什么，新的AI应试教育PK传统的应试教育吗？比刷题？比死记硬背？

AI和“AI自习室”是不同的概念，AI要远远大于“AI自习室”，犹如孙悟空与身上的一根小汗毛。“AI自习室”不过是借用了AI“一丢丢”技术，为某些课程学习服务。

AI式的应试教育，是以AI实现应试为目的的教育。尽管AI天天移山倒海，但我尚未看到AI颠覆素质教育的可能性，至少，在如下13个议题中（让作者和读者，从或新或旧的故事中，重新思考AI带来的前所未有的挑战和启示）——素质教育岿然不动。

一、AI教育能培养创造性吗？

很多人相信，AI可以代替人的创造性。他们所谓的“AI的创造性”是基于统计模式的算法和算力，而不是来自人最难能可贵的灵感。前者可不断复制，后者灵光一现。

根据“国际评估组织”的调查，中国孩子的创造性排在倒数第五。以为创造性是靠“教”出来的就是问题之一。

我有个在职硕士生，是小学美术老师。某年，她到昆明做学术交流，她的学术汇报引起研究生们的兴趣。中国教师认为，创造性是靠教出来的，她认为，创造性不能教，只能培养。

显然，创造性不是技能。技能可以教，比如绘画的技能可由老师传授给学生，但创造性是潜伏在人的生理和心理层面的特质，就像老师的智力一样，无法由A传给B。

原创是0—1，绝不能“教”。违背了教育规律，越教孩子越没有创造性。只能经年累月地培养，否则，满街走的都是诺奖得主。

我到美国时，儿子刚3岁，在国内上夜校学绘画。儿子的画，是艺术学院的教授教他临摹的。

儿子5岁上了美国幼儿园。有一天，我发现妻子的注意力并不在儿子身上。我捅捅她说：“喂，开什么小差？”

妻子努努嘴说：“看墙上那些画，你能认出儿子的画吗？”

我往墙上一看，一眼就能认出来。

儿子的画像模像样，在那些“无方圆没规矩”的画群中，很突出、很显眼。

一股油然而生的自豪感从心底升起，随即又隐隐有一丝莫名其妙的不安。

每次儿子画完画都要问：“像不像？”

起初我们也回答“像”或“不像”。其实，儿子想问的“像”指什么？没人深究。

后来，儿子也接受了创造性不能“教”的理念。

儿子读高中时，遇到一个被亲热地称为“老罔达”的美术老师。他有很多让人终生难忘的培养创造性的理念。这一老一少演绎了许多关于创造性的故事。

有一天，“老罔达”出了个新点子，他让学生们画一个世界上不存在的动物。他说：“怎么画都可以，但一定是一个世间不存在的动物。”

一声令下，同学们开始妙笔生花。有人画带翅膀的马，有人画长角的狗，有人画披着鳞的猫……我儿子不想“创造”没有创造性的东西。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，他的脑子在飞快地旋转，总是不得要领。他往椅背上一靠，这时正好“老罔达”瞅了他一眼，露出一丝“坏笑”。就这一下，我儿子的灵感来了。

听说牙齿长的人都比较聪明，不知有没有道理。“老罔达”面部最突出的特征，是他那对微微外凸的门牙。他幽默豁达，很少发怒。由于那对微凸的门牙，他的喜怒哀乐的各种表情，就变成了各种各样的“笑”。我儿子看到了他的“坏笑”，像是在说：“我看你小子，这次又有什么名堂？”

我儿子抓住那一瞬间的灵感，赶紧开始作画，并在规定的时间里把画完成。

“老罔达”叫了几个同学，让他们把创造的动物展示给全班同学看。大家有说有笑，指指点点……

突然，美术老师对着我儿子说：“把你的‘杰作’给我们欣赏一下。”儿子说：“您真的让我给大家看吗？”“老罔达”说：“你画了什么怪兽，还怕我知道？”儿子说：“好，那是您要让大家看的哦。”儿子把画慢慢展开，全班同学一齐惊呼，随即是哄堂大笑。

我想你们一定猜到了我儿子画的是什么？他把“老罔达”的脸画成了一个变形的兔子。这可是世界上不存在的动物。

这次，“老罔达”没有像往常那样开怀大笑，而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，向我儿子索要这幅画：“我评完分后，能不能留下这幅画，以后我可以给其他美术课的同学看看：有人是怎样在美术课上不及格的。”

美国孩子画完画后，只问“好不好？”不问“像不像？”

“像不像”是逻辑思维；“好不好”可能是形象思维。

我们的训练模式是：样板——学生的眼睛——再由学生的手，把样板“画”下来。

这个流程，用网络用语来说是“不走心”。没有“心”的参与，就是一个由眼睛到手的过程，一个类似“复印”的流程。

如果不能在心里“创造”出一幅自己的画，只能像AI一样复制到数据中的他人之画。

画心中的画，才有动人心魄的震撼力。

用智慧来重复他人，还是用智慧来创造自己？我儿子与美术老师之间隔着的不是“若离若即”的讲台，而是儿子心中那个“变形的兔子——一个世上不存在的动物”。

创造性不是AI可复制的技能，它是潜藏在生理和心理层面的特质，像种子一样，需要生长环境才能发芽、开花、结果。

现在，AI怎么强势介入“教”创造性的教学？Midjourney是一款能用语言生成图画的AI：只要用语言来描述你心中的想象，再用语言稍作修改，AI就能生成你想象的图像。

Sora出现后，有人断言谁都能当导演。太小瞧创造了吧。创造必须具备两个“有”——“前所未有”和“无中生有”（美术老师变形的兔子）。因此，AI是有限的，创造才是无限的（特别是原创的0—1）。我们用Midjourney描述两只在后院打闹的比特犬。乍一看，栩栩如生。问题是，“创造”先得“创”——你必须有能力在心里塑造一个形象，然后又有能力去接受AI所“创”的形象。主观的想象力越强，客观的“创”越相得益彰；反之，主客观的融合就是“一团浆糊”。即使“栩栩如生”，也是虚假的，因为主观的语言描述的想象，终归无法与AI从数据里合成的数据一致。

再说“造”，你心里的造型，必须由你的手“造”出来。

想象力被一些人说得云里雾里，很不好理解。我的“黄氏”定义：“想”是幻想，“象”是图像。想象力就是“把幻想变成图像的能力”。

AI声称自己也有“想象力”，这是对想象力的误解。AI所谓的“想象力”是通过收集大量数据并找出数据之间的关联模式，然后生成输出。总之，AI的“想象力”有逻辑性。

然而，人类的想象力包括（漫无目的的）非逻辑性和逻辑性。诚然，人类通过鸟的飞翔创造了飞机，但孩子想象蓝色的太阳（幻想太阳更温和些），有逻辑性吗？人类（特别是孩子）想象力的最大特点是没有逻辑。而且许多创造性始于非逻辑性。例如，砸到牛顿头上的苹果，乍一看是没有逻辑的，随后才有万有引力的逻辑性。争辩了似是而非的AI想象力，再回到创造性（人类的好奇心、想象力和创造性，至关重要，不得不说）。

看我妻子细致入微地画孙子，比照片更有几分“由心入画”的真实。“相由心生”——客观描画对象的“相”融入了主观者的“心”（这里的“相由心生”的特别含义，AI似乎没理解）。否则，别说业余如我妻子，世上亦再无绘画大师矣。

同样是使用Sora，张艺谋心中构思的画面与画盲一定有云泥之别；至于，再通过画面来讲述电影里的故事，更有大师与南郭先生的天渊之别。不用“心”写的剧本，恐怕比许多神剧还不堪。

（未完待续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