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黄全愈
二、AI教育能发现和发明知识吗？
“科学知识是发明的还是发现的？”我与美国一位著名的物理学家有过探讨（创造与发明同义，但为了与“发现”更“对仗”，特用“发明”）。
这位著名的物理学家说：“自然科学研究客观规律和现象，只能是发现。牛顿没有发明万有引力，只是发现和描述了这一定律，其运行与是否被牛顿发现无关。人文科学属于主观认识的范畴，发明和想象空间无限……”
科学知识不是用来发明规律的，是用来发现规律的。水的分子式是H_2O，人类出现前已存在，不是人类发明的，是人类发现的。
“一杯水能给你家提供一年的电力”是科学家“发现”的新科学知识。美国劳伦斯利弗莫尔国家实验室宣布：首次在核聚变反应中实现能量的净收益（产出能量比输入多）。尽管仅一秒钟，但据说，还要30年人类才能“发现”能用于商用发电的核聚变知识。
我们常说“攻克科学难关”，其实，要“攻克”的是发现新的科学知识和新的科学规律，而不是发明科学知识去“攻克难关”。
那么，人文科学的知识可以“发明”吗？
DIKW体系为数据（Data）、资讯（Information）、知识（Knowledge）及智慧（Wisdom）。每一层赋予下一层某些特质。其中，知识讲如何使用，智慧讲何时使用。
显然，“何时使用”——从被“发明”（而非被“发现”）的角度看，DIKW体系更适用于人文科学（社会科学）知识，因为它们往往既不唯一又唯一、既有确定性又有不确定性、既可发现又可发明、既可很常规也可很反常……
我曾参与迈阿密大学汉语教学的管理工作。某天，一位后来去读博的犹太裔学生抱怨：“为找一个汉字，我连夜翻遍三本课本均无果。”
我问：“为啥不翻字典？”
他摇了摇头，苦笑道：“堪比翻天书。”
调查300多名学习中文的学生发现，只有两人（一个是奇才，另一个曾在日本待过两年）用汉语字典，占比不到0.7%。在俄亥俄州立大学的23名汉语专业的研究生中，大多数是在学习汉语两年后才翻字典。
为啥汉语字典在初学者中起不到工具作用？
华人习得汉语：音-义-形。孩子先知道“xuéxiào”的读音；然后理解“上学的地方”的定义；上学才学写“学校”二字。
外国人习得汉语：音-形-义。孩子先学拼音“xuéxiào”和汉字“学校”，然后是其义。
“形”不仅是外国人的难关，华人也狼狈不堪。我曾请三位姓“尹”的华人，通过“形”查自己的姓，因不知“尹”字属“乙”字部，姓“尹”者均望“典”兴叹。查“形”，须熟知201个偏旁部首。这是初学者没有“工具书”的第一个原因。
在笔画的困扰方面，外国学生眼里“口”既可以是一画，也可以是两画，甚至可以是三画或四画。然而，通过“形”查字典，共分六个步骤，其中部首又与笔画环环相扣，一错全错。这是初学者没有“工具书”的第二个原因。
即便历尽艰辛查到欲找的汉字，又会遇到另一难题：英语单词之间有间距，但中文是紧紧相连的，学生必须进行词的分切——该字应跟左边或右边甚至左右两边构成词？这是初学者没有“工具书”的第三个原因。
能不能有一种查询系统，让中文基础为零的“小白”也能便捷地使用汉语字典？
我设计了突破此瓶颈的“断笔码”查字法，让只会26个字母的外国人也能像查英语词典一样，在三分钟内学会使用汉语字典。
历时四年，在没有AI算法和算力的助力的情况下，我每天凌晨两点多睡觉，儿子负责编辑英文，妻子负责电脑汇编。经过共同努力，极具创造性，能快、易、准查寻汉语的字、词的“断笔码”词典，分别由商务印书馆和美国McGraw-Hill出版公司在中国和美国出版两个版本（《商务馆学汉语字典》和《McGraw-Hill’s Chinese Dictionary》）。
可见，人文科学的知识是可以“发现”（华人与外国人习得汉字的规律），并“发明”（断笔码查字法）的。
但是，AI没有在整个过程中起到任何“发明”的功劳。
我曾问AI：“机器人能发现科学知识吗？”
AI表示，近年来，AI在生命科学领域取得了多项突破性进展。其中，蛋白质的功能预测与设计即成果之一，华盛顿大学Baker教授团队开发的一系列工具，包括AlphaFold和RosettaFold，用于预测蛋白质结构和设计。
虽然AI在蛋白质设计中发挥了巨大作用，但这些工具是由科学家开发的。AI是在人类的指导下进行训练和应用的，而真正的科学洞察力和创造性仍然需要人类的参与。
我反驳道：“人类是主导，不是参与，AI才是工具性地参与。”
AI称我的反驳“很到位”。
即便是现在大放异彩的深度学习，也是识别文字、图像、声音等数据。目前，AIGC的出现标志着AI从第一代进入第二代，AIGC能利用人工智能技术生成各种形式的内容，在搜索技术、数据挖掘、机器翻译、自然语言处理、图像处理、语音识别生成等领域都取得了很多成果。问题是，目前没有人类给AI植入目标性指令，AI也难以发现汉语字典对初学者没有起到工具书功效的问题。退一万步说，即使能发现也不能用“发明”（对人文学科来说，更致命的是“创造”）“断笔码”的方法去解决此实际问题。就像AI对我的表白：人类是主导，AI才是工具性地参与。没有人的主导，再强大的工具也仅是为目的服务之工具。
（未完待续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