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段时间,老家的同学约我回老家看看,盛情相邀,不便推辞。
在家乡安丘市的宾馆吃罢午饭,我提议能否回我的出生地凌河街道刘家河崖头住上一晚,最好再睡睡乡下的土炕,顺便看看夕阳下那袅袅的炊烟。没想到同学们异口同声地说道,“就不要去了,因为现如今,乡下的土灶、土炕已经成了稀罕物,也很难见到炊烟了。”
住在舒适的宾馆,屡屡思绪竟让我在梦中邂逅了当年村子里的炊烟,以及那条潺潺的小河。这梦中的思虑恰如一支笔,笔尖划过生我养我的那片土地,划过村西那条小河,笔头滴下的墨水在水面慢慢扩散、变幻,亦如缕缕炊烟。河边隐隐约约的,是我们儿时的小伙伴嬉闹的身影……笔端轻轻一转,甜梦带我跳进了记忆的童年。
小时候,村里的人家的一日三餐是从炊烟开始的。低矮的老屋,细细的烟囱之上,白色的炊烟陆续升起,在各自的天空浮想联翩。每每这时,走出村子,站在山丘高处,远眺村庄,各家各户的炊烟看似不分彼此,却各有各的味道。比如,邻居家的炊烟,散发着小米粥的谷香;二大爷家的炊烟,飘溢着白菜炖豆腐的美味;小伙伴狗蛋家的炊烟是有声响的,闹腾着煸煎小咸鱼时油锅的尖叫;而我家的炊烟里,常年夹杂着奶奶翻炒青菜时的咳嗽声。渐渐地,炊烟也被村里那些长舌妇变为调侃,并在闲言碎语中比来比去,让炊烟与炊烟之间也分出了世俗的等级。
当年在村里,我家是很穷的,弟兄姊妹多,父亲是唯一的男劳力,在那个年代,往往需要省吃俭用度日子,平时,我们能吃上一顿地瓜面的白菜萝卜大包子已是伙食的极品了,哪来余钱买咸鱼割豆腐。
最盼望的就是盛夏时节,我和父亲可以到小河里,抓些小鱼虾,让我家的炊烟也飘出点荤腥味道。特别是麦收之后,父亲总是用一个泥瓦盆罩上纱网,再在里面放上一些煮熟的麦粒,引诱鱼虾上钩。尤其是在小河里夜放晨收,每天都能捕到无数条泥鳅和小鲫鱼。整个盛夏时节,我家不再总是飘出青色的炊烟。
其实,最有意境的炊烟往往出现在傍晚。每当夕阳西下,太阳即将落下去的时候,炊烟便升起来了,那柱呛着秸秆草味的白色烟雾直冲上苍,与晚归的云朵遥相作揖,煞是美好。
尤其是像我们这些顽皮的小伙伴,偶尔还在河滩头、胡同口、柴草垛里捉着迷藏,做着游戏时,看到炊烟袅袅升起,就如同远古年代的将士看到了烽火台上的信号烟,争先恐后地奔跑着回家里。
多少年了,我总是忘不了站在故乡的黄昏里沐浴炊烟,欣赏大自然的美景的那一抹温馨的情节。
真的无法忘记,鸟儿归巢前不忘亲吻彩霞,羞红的村庄含情脉脉,炊烟也变得异常绚丽。我站在老屋的烟囱下,那一柱柱连接着天与地的炊烟,像一道醒目的分界线,把白天与黑夜分成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,我也骄傲地以为,此时的我就成了站在白天与黑夜的交接点,天地之间,仿佛只有一段炊烟的距离了。
“现如今,很难见到炊烟了。”同学们的话把我从梦中的故乡拉了回来。是的,如今的农村家家户户都用上了更安全、更卫生、更便捷的煤气,炊烟也结束了持续千百年的历史使命,带着我们不舍的乡愁,烟消云散了。
但在我的骨子里,老家村子里的炊烟从未散去,依然飘在心里。仿佛时不时地升起在一个肉眼无法看见的地方,并悄然浸染了我的缕缕情思,以及慢慢灰白的头发。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