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A08版:红礁石 上一版 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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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维,春风少年贵

◎邴 琴

公元713年,进入长安城,是一条繁华长街。斜日西风之下,街道两旁店肆林立,喧闹声中人群涌动掎裳连袂,不时有车马穿梭往来掠过阵阵玉铃声。七香车、九华帐、舞榭亭台、画阁朱楼,纷纷繁繁目不暇接。初入长安的少年王维只有十五岁,只见他妙年洁白、风姿都美,站在街口不惊不惧、不卑不亢,一袭素雅衣袍,一身悠游风度,竟引来三五少年前来攀谈。

灿烂年华,意气风发,少年们拉着王维闪身入酒肆。酒是新丰美酒,入杯起白泡,酒色如青竹。盏盏醇香美酒,喝得是豪气干云肝胆相照。原来,这是一群来自咸阳的游侠少年。少年血气、鲜衣怒马,美酒催诗情,半醺吐芬奇。王维诗借酒力,酒助诗成,当即口占《少年行四首》。

“新丰美酒斗十千,咸阳游侠多少年。”一出口便赢得如潮喝彩,这位俊美的外地少年诗歌着实漂亮。“相逢意气为君饮,系马高楼垂柳边。”喝酒交心照肝胆,多么爽直豪气的性情。“纵死犹闻侠骨香”,写尽了游侠精神的浪漫潇洒。诗中人物从少时初随军,成长到武艺高超,最后功成被授为将军,是在座游侠儿们的祖先事迹。细致入微、丝丝入扣的白描层层递进,为游侠儿们做了正名。在王维的诗里,他们不是纨绔子弟浪荡子,他们是用血和青春拼杀出来的战马功勋。王维的诗,看似写在表层,细细剥开却可以读出沉甸甸的生命。

这首诗闪亮、惊艳,诗底有热情,奋战沙场的将士们个个都值得佩与荣耀。《少年行四首》盛传一时,从长安城一直辐射传诵到全国,无数为其击节叫好的声音推动着王维的诗情才华。比王维小一岁的李白,在多年后写下《少年行》《侠客行》《行路难》。王维的《少年行》有“纵死犹闻侠骨香”,李白《侠客行》中便有“纵死侠骨香”;王维有“新丰美酒斗十千”,李白亦有“金樽清酒斗十千”“斗酒十千恣欢虐”。王维十五岁入长安,二十多岁高中状元,文名大盛之时,李白还在四川的青城山上学道。王维在盛唐初期的诗歌地位可见一斑。

所以《旧唐书》卷一九○《文苑传·序》在讲到“我朝”“贤俊”时只举了8个人,“如燕、许之润色王言,吴、陆之铺扬鸿业,元稹、刘贲之对策,王维、 杜甫之雕虫,并非肄业使然,自是天机秀绝。”这里的“雕虫”指诗文辞赋。

《新唐书·王维传》有载:王维,字摩诘。九岁知属辞,与弟缙齐名,资孝友。

九岁的王维已经会写诗歌善作文章。十五岁时写出这样的诗歌表现出了极高的资质。这一年,王维从河东远赴长安,路上穿过宽谷、山川、河流、野林,由临潼入秦地,过骊山时经过了秦始皇陵。始皇陵历经岁月如斯,荒草苍茫,松林如涛。王维在山风旷野中缓缓吟出五律《过始皇墓》:“有海人宁渡,无春雁不回。更闻松韵切,疑是大夫哀。”

秦代的那座古墓成了长满野草的山岭,可它那幽暗的地宫,却是豪华壮丽的宫殿。墓顶上镶着大珍珠,象征日月和金木水火土五星,墓底用水银灌注成江湖河海。墓中有江海人岂能渡过,暗黑阴冷,永远无春的地下,绝无雁鸭飞回。野风吹得松树哗哗作响,像是被始皇封为大夫的泰山松发出的的哀悼声。

这是少年王维对秦始皇铺张的讥讽,也是千年后这位少年对兴亡盛衰发出的感叹。

王维的诗歌风格一生都在随机遇而变化,唯一贯穿始终的是他对个体生命的尊重、对人性人格的尊重。这个亮相是王维青春时刻的绽放。此刻的他是如此耀眼,正如《新唐书》本传记载其“名盛于开元、天宝间,豪英贵人虚左以迎,宁、薛诸王待若师友”、“凡诸王驸马豪右贵势之门,无不拂席迎之。”

大唐的诗歌盛会开始进入黄金期。武则天、上官婉儿都是诗歌的爱好者和推广者,到唐玄宗时,更将诗赋作为科举考试的主要内容。“诗佛”“诗仙”“诗圣”是唐诗的三座巅峰,流传至今的两千多位诗人的近五万首诗歌,共同打开了一个时代的美学钥匙。唐诗所体现出来的生命意识、宇宙意识拓宽了文学表达的时间感与空间感,贵游文学、侠客文学、流浪文学、边塞文学、田园文学、闺怨文学……林林总总如繁花入目,构成了历史长河中一幕格外绮丽的华美情调。

王维在洛阳短暂停留时,也写过一掷千金的美。“洛阳女儿对门居,才可颜容十五余。良人玉勒乘骢马,侍女金盘鲙鲤鱼。”王维流传下的诗歌中,大多色彩清淡,以白描多见。这首诗却极尽华丽,以奢华的笔调尽情铺张色彩,代表了贵游文学的传统。“洛阳女儿”过着华丽、空虚的生活,那个在河边浣纱的女孩子明明很美,却不为人知。写这首诗时王维十六岁。十六岁的王维在诗里深深追问着富贵与贫贱的矛盾,落在情感深层,他思考的仍是人性与人生。生命的本质和意义,是王维终其一生的探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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