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 黄玉凤
我的家乡是一个小山村,衣食住行曾经都很落后。虽说住的是石头房,但室内墙壁却是用泥土掺杂着麦秸草抹平的。为了让室内既明亮又美观,人们通常会用旧报纸糊墙。记忆中,糊墙都是在春节前几天进行。
过年是山村最大的盛事,过了腊八,就开始备年。除了吃穿要料理妥当外,年前大扫除也是一个重要环节。当时父亲在青岛水清沟工作,家里的事都是母亲在操持。母亲总会挑选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,带领我们兄妹五人开始大扫除,两个哥哥用扫帚把家里的上上下下、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。所有炊具和餐具也是逐个洗涮。母亲将窗帘和被单洗得一尘不染。
第二天早晨,母亲用白面打好浆糊,从橱子里拿出姐夫从学校带回来的旧报纸,吩咐二哥将饭桌搬到炕上,找来炕笤帚,开始糊墙。我特别喜欢报纸散发出来的墨香味,因此负责给炕桌的报纸上涂抹浆糊。抹浆糊也是一门技术活,浆糊不能抹得太多也不能太少,太多,报纸容易破,太少了又会粘不住。刚开始抹的时候,经常抹不匀,不是抹多就是抹少,虽然母亲不说我,但我知道浆糊抹多了,不但浪费报纸还费时间。所以就及时调整方式。几张下来,我就找到了涂抹均匀的窍门,速度也就快了起来,腾出的时间就用来翻阅那些准备上墙的报纸。
糊好后,三间睡房立即焕然一新,身处这样的环境,身心都是愉悦的。当时,除了书本外,山里孩子没有课外书可读。一本连环画、一本小人书都是稀罕物,如果谁有这样一本书,就会被小伙伴崇拜。哥哥人缘好,经常有小伙伴把书借给他,借回来的书,我和二哥也能沾上光。一本小人书能传遍全村,直到书页烂成再也无法翻阅时,它的使命才算完成。
没有书读的年代,这满墙的报纸就是一本本展开的书。我时不时地看墙上的报纸,几面墙看完了,就伸着脖子看顶棚上的报纸。当时,报纸经常连载一些小说,看了头,看不着尾甚是遗憾,遗憾过后,就会根据自己的理解给它续编上结尾。当时好想找到小说的真实结尾,好证实自己的结尾是否和作家写的一样。我还经常给报纸上的句子划句子成分。有时,报纸上的一篇小文章被无形中扣去几个字,我都会想象着给它补上。遇到不理解的词,就会查字典一直弄明白为止。我读完了自家的报纸墙,趁着陪小姐姐玩的空闲再去读大娘家的报纸墙,正月做客,亲戚家的报纸墙也是我最喜欢的。知识匮乏的年代,报纸墙拓宽了山里孩子的视野,也给山里孩子种下了热爱文学的种子。
如今,山村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那代人,从石头房搬到了砖瓦房、又从砖瓦房搬到楼房。墙壁也从泥土墙到大白墙、从大白墙到壁纸墙,又从壁纸墙到各种环保墙。时尚的墙壁代替了报纸墙壁,年的味道也变淡了。
我怀念儿时的报纸墙,亦怀念儿时年的味道。
(周晓方 编辑整理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