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黄全愈
十三、AI教育能让孩子用智慧创造自己吗？
有些地方把“AI自习室”叫做“AI自智室”。“自智室”的“智”是否真“智”，需要检验。例如，“智”是指教孩子用“智慧”重复他人的动作，但它能教孩子用“智慧”创造自己吗？这才是“智”的试金石。
有人概括得很形象：目前的人工智能是有“智能”没“智慧”，有“智商”没“情商”，会“计算”不会“算计”，有“专才”无“通才”。这个概括越来越面临挑战。
为了培养拔尖的创新人才，美国天赋教育（俗称“神童教育”）极力避开已知的、现存的、有标准答案的领域，去研究未知的、待探索的、有争议的课题。
我儿子最喜爱的老师亨利克先生曾发问：“孩子到底应该用智慧来重复他人，还是用智慧来创造自己？”他给孩子们讲了美国的一桩历史悬案：“独立战争前，人民强烈反抗英国殖民统治。一天，人们包围了政府大楼。一群英国士兵端着枪守卫大楼。愤怒的人们向士兵扔石头……突然，听到一声‘开火’的命令，士兵开枪，造成不小的伤亡。结果，英军军官被送上法庭。但是，他否认曾经下令开枪。”
“女士们先生们，历史已经翻篇，但我们不能翻篇，我们应该重新审理这个案子，去寻找真相。”亨利克先生说。
于是，大家都进入历史角色，有人当证人、有人当被告、有人当检控、法官，还有陪审团等。
我儿子当辩护律师。
为了这个历史悬案，孩子们研究了很多历史书籍和资料。
几个星期后，历史的“审判庭”搬到了教室。
第一个证人被传上法庭。他说：“我亲耳听到有人发出‘开火’的命令。”
律师问：“那个‘开火’的命令有口音吗？”
证人说：“有。”
律师又问：“是美国口音，还是英格兰口音？”
证人不屑地偷笑，说：“当然是英格兰口音。”
律师转身问英军军官：“您是哪里人？说话带什么口音？”
被告用浓重的爱尔兰口音回答：“我是爱尔兰人，说话带爱尔兰口音。”
律师半侧身看着陪审团，问被告：“你能对上帝起誓，你是爱尔兰人，说话带爱尔兰口音吗？”
被告说：“我对上帝起誓：我是爱尔兰人，我说爱尔兰英语……”
原来，孩子们在查阅历史资料时，发现英军军官是爱尔兰人，就故意给对方设了陷阱。为了取得更好的“笑”果，这位同学还回家学了几句带爱尔兰口音的英语。
结果，律师赢了一局。
又一个证人被传上法庭，他说：“我亲眼看见这个军官挥动军刀下令开枪。”
律师问：“当时英国士兵是什么队形？”
证人说：“呈半圆形，保卫政府大楼。”
律师又问：“请告诉我，当时这位军官站在什么位置？”
证人说：“他站在士兵的后面。”
律师笑了笑，点了点头，又半侧身看着陪审团，突然高声追问：“既然他站在士兵的后面，他挥动军刀下令开枪，士兵怎么能看见呢？”
证人愣在当场，耸耸肩，说不出话……
三个陪审员开始交头接耳，历史悬案似乎要翻过来了。这时，老师把陪审团叫了出去……陪审团回来后，再次宣判英军军官有罪。
哇，美国也有人干预审判。
后来，我问儿子：“老师叫陪审团出去，都说了什么？”
我儿子说：“谁知道，那也是一个历史悬案啊。”
“AI自习室”会怎么评价这个模拟法庭？亨利克老师为孩子精彩的辩护打了“A＋”。
查阅资料、当庭辩论、陪审表决、法官宣判……孩子们把历史悬案，里里外外倒腾了几遍。
“AI自智室”能设计那么精彩的自主性探索、创新性突破、团体性协作的项目吗？
目前，AI已能代替律师制作文件，特别是格式化、标准化的文件。据说，美国某名校曾让20位律师和机器人比赛阅读法律文件。20位律师的正确率为85%，AI为95%；20位律师人均读了1.5小时，AI仅用时26秒。不要被这些数据误导，1.5小时对比26秒又能说明什么呢？重要的是，阅读文件后的“且听下回分解”——“分解”什么？这才是关键。
首先，AI没有情绪、直觉、情感；但是，这恰恰是人类逻辑思维的重要因素。
其次，虽然人类的逻辑思维可能会受到人的偏见、体力、情绪的影响，但在处理意外的复杂情况时，比AI有随机应变的优势。
根据我儿子的实战描述，最难的是出庭律师在双方的攻防中必须随时随地、随机应变地根据对方的破绽，随手调出任何案情的细节进行攻击；甚至发现己方的漏洞，在及时补防中组织反击。你必须利用自己的智慧进行攻防，而且是瞬间多层次、多方向、多角度的攻防。“阿尔法狗”与人类对弈时，是有攻防套路的，因此才会屡战屡胜，但对于无招胜有招的法庭博弈，AI无法代替律师出牌。
天赋教育中“未知的、待探索的、有争论的课题”，AI无能为力，需要孩子一生一世去创新，去“上下求索”，甚至穷尽一生也没有结果。
但是，当所有的孩子都去创新，去面对“未知的、待探索的、有争论的课题”时，AI只能甘拜下风。
知识是发现的，但不是去重复旧有知识，而是去突破人类的局限，去击破AI的束缚，去发现人类尚未发现的知识。
所以说，创造性不能教，只能培养。
结语
AI可以教人刷题，但素质教育需要教师去普惠AI无法涵盖的领域。
用AI代替教师，只能复制已知世界的东西，无法探索未知世界。因此，AI再强悍也是工具，AI式的素质教育不存在。
若教育只有AI，而学生又没有创造性、没有数学思维、没有批判性思维、没有同情心、没有体魄……AI就会把人训练成被AI操纵的工具。
机器人是人类发明的，不能让机器人复制机器人式的人。AI不过是“人工智能”而已，一旦AI有了思维，那就是灾难。
人类把数据、算法、算力置入AI，使其成为人类驱动的、为人类服务的工具。人类必须学习并掌握AI，不能被AI把数据、算法、算法植入人脑，反噬人类，让人为AI驱使，成为AI的工具。
当美国80%的大学不再要求SAT（美国高中毕业生学术能力水平考试）或ACT（美国大学入学考试）成绩，“AI自习室”仍以刷题为导向，就是逆潮流的。难怪有人调侃：“AI都在吟诗作画啦，我们却在洗碗刷盘子。”把孩子训练成AI教育的考试机器，一旦AI有了诗和远方，我们只有伺候AI的份儿。
世界是巨大的，未来是无限的，人类对世界和未来的认知是有限的，因此AI不是万能的。但是，工匠精神碰到了AI这个硬茬。每周让孩子用一定时间玩AI（而不是去“AI自习室”刷题），尽快学懂AI、掌握AI。人机结合是未来社会必备的能力。
AI正在加速与其他领域进行交叉的、复杂的、深度的渗透，比如数学、计算机、认知科学、神经科学、生命科学、脑科学、生物学等。AI不断在更新，可能你还没来得及与ChatGPT聊天，可以互动的机器人又横空出世了。
有人说，人类难以战胜AI，理由是“阿尔法狗”对人类难求一败。问题是，人类众多AI之间既掐又卡，甚至美国的AI也纠纷不断。日前，马斯克起诉OpenAI，说是OpenAI危及人类安全。人类尚且不是一个整体，若有“人挡杀人佛挡杀佛”的失控AI（诸如，脑机对接时，有几个搭错线，“短路”了），人类可以作为整体宣战吗？除非来了“天外来客”——外星人。
马斯克说，AI会危及人类。我认为，像《禁止核武器条约》（Treaty on the Prohibition of Nuclear Weapons）一样，世界必须设定AI条约，以免AI成为“失控的竞赛”。
成也AI（充分利用AI方兴未艾的优势），败也AI（没能限制AI跑上不适当的赛道）。
AI大潮来临。有人认为，AI将终结应试教育。因为人工智能、决策智能、复合型人工智能、生成式人工智能，把以记忆为根基、以灌输为手段、以重复训练为技巧的应试教育挤到悬崖。其实，AI也能演变成一个“实施数据压迫”的工具。
有人认为，AI正在融入素质教育，例如个性化教育、因材施教、精准检测、提高效率等。特别是，AI让教育变得更公平，让更多孩子分享AI加持的素质教育。
除非“脑机对接”改变素质教育的硬核——把大家都变成超人，否则我们还是需要素质教育从根本上去发掘人的素质，育化人的素质，升华人的素质……素质教育始终是方向。